乾隆皇帝或许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“表哥”,尤其酷爱进口的钟表。毛皮贸易影响地缘政治的第二个显著表现,是英国与新生的美国之间的关系。通过“一带一路”涌入中国的主要商品,从达官贵人的奢侈品,终于开始转向了一种根本性转变大清国运的舶来品——鸦片……
在这个善于仿造的国度,对于关键技术还掌握在他人手上,似乎并不在意,尤其当这种关键技术只是用于外表所看不到的地方。
那家名为“做钟处”的央企,尽管其造出的钟甚至能通过发条和齿轮的复杂运动,自动书写汉文和满文的“万寿无疆”,但是,发条用料一直只能依赖进口。乾隆二十六年(1761年)的一份奏章,就要求责成粤海关采办“广钢”2000斤,用于打造钟表需要的发条。这种弹性最好的“广钢”,就是进口产品。这一年,这家工厂实际消耗的“广钢”超过了2000斤,可见生产之忙碌,却似乎从来无人想到要在发条用钢上实现进口替代。
对于中国人在细微处的灵巧,英国人嘲笑道:“目前跟欧洲相比,他们可以说是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伟大,在举足轻重的大事上渺小。”而造成这些的原因,在于“朝廷傲慢自大,假装对任何新的或外国的东西都不屑一顾,对新的发明创造,不管多么精妙奇巧,他们都普遍缺少鼓励,因而极其严重地阻碍了艺术和制造业的进步。”
不过,当英国人经过大运河时,看到中国人使用绞盘拖动航船,进出不同高度的河段,而不是使用水闸调节水位——尽管水闸在中国十分普遍。英国人意识到:“中国朝廷不愿意让任何形式的发明创造,夺走成千上万人获得微薄生计的机会……如果在中国为促进和解放劳动力而普遍推广机器的使用,那么伴随而来的后果将是极其痛苦的、是致命的。”
英国人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残酷的中国国情:在巨大的人口压力和就业压力下,“创新”被当作了必须严控的洪水猛兽。爱民及维稳,正是帝国拒绝进步的堂皇理由。一带一路可以带来巨大的贸易量,却未必能推动技术的进步。帝国的停滞,哪里是因为自信带来的傲慢,恰恰倒是因为缺乏自信……
貂皮帝国
与钟表相比,通过“一带一路”大量涌入的另一奢侈品——貂皮等高档毛皮,毕竟仅仅是原材料,没有技术含量,而在大清国显得更为普遍。
甚至,在并不寒冷的广州,也流行冬天穿皮,这种大清国的奢华时尚,令到访的老外们很惊奇。马戛尔尼使团的成员安德森记录道:“(广州)居民服装与我已经叙述过的无异,使我惊异的是,这城市虽已靠南,离北京很远,而在这冬季气候依然很冷,居民要穿上皮衣:这种衣服显然不单是一种奢侈品,或限于上流人士,因为我们所见的皮衣服装店很多,店里的皮料很丰富,如豹皮、狐皮、熊皮和羊皮都有。这些皮料装得很好,缝成外套,皮毛是向内的。”(《英国人眼中的大清王朝》)
安德森的观察并不够仔细,比他晚了12年(1805)到达广州的俄国“涅瓦号”舰长尤里·利相斯基,就看到了更多的细节:“(广州人)冬季视自己的生活状况,一些人缝制了皮上衣,另一些人只将袖口和领子缝上毛皮。为此需要大量的海龙皮(海獭皮)、貂皮和黄貂鱼(海狗)皮。”(《涅瓦号环球旅行记》)
广州人穿裘,并非如安德森所想象的,这座南方城市居然也有寒冬,而是纯粹为了时尚。利相斯基所看到的“一些人只将袖口和领子缝上毛皮”,正是广州式穿裘的主流:既赶上了潮流,又显示了奢华,也不至于在暖冬裹着一身毛皮,死要面子活受罪。
这种时尚,叫做“衣缘皮”——衣服边缘上的毛皮装饰。《清稗类钞》记录道:“广州地近温带,气候常暖,所谓四时皆是夏,一雨便成秋也。极冷时,仅需衣棉。光、宣间(光绪、宣统年间)则稍寒,亦有降雪之时。然官界为彰身饰观计,每至冬季,则按时以各种兽皮缘于衣之四围,自珠羔至于貂狐,逐次易之,俨如他省之换季然。”
官场穿裘,最初并非为了炫富。中华帝国向来将服饰作为区别不同等级的工具,类似军衔,清政权则将其传统的毛皮服饰带入了“公务员着装规定”中,不同级别的官员所穿毛皮种类,都有严格制度,甚至,换季的顺序也被详细规定,统一更换,不得错乱:“衣冠定制,寒暑更换,皆有次序。由隆冬穿貂皮起,凡黑风毛袍褂,如玄狐、海龙等,皆在期内应穿;由此换白风毛,如狐皮、猞猁、倭刀之类;再换羊灰鼠、再换灰鼠、再换银鼠、再换寒羊皮,皮衣至此而止。”(宗彝《道咸以来朝野杂记》)
官场对毛皮的极大需求,刺激了毛皮的进口。世界上最大的毛皮出口国是俄罗斯,而俄罗斯最大的出口对象就是中国。毛皮也是中国从陆上丝绸之路进口的最大宗商品,中俄之间的贸易,被严格规定为易货贸易,不得动用货币,易货的大宗产品就是毛皮换茶叶。
上层官员的事先垂范,以及毛皮通过“一带一路”的大量进口,最终促成了穿裘从“贵贱”之别向“贫富”之别的跳跃,服饰的规制屡有突破。到乾隆时期,富者穿狐裘、中产阶层穿羊裘已成时尚,道光年间一些地方甚至“男人俱是轻裘,女人俱是锦绣”(李光庭:《乡言解颐》)。为了追逐时尚,一些超常规的手法也应运而生,比如一件皮衣分两截、“上截之皮必较逊于下截”,上截用一般的羊皮,下截则用猞猁、貂、狐、灰鼠、银鼠等好皮,因为“下截为人所易见,可自炫也”。(《清稗类钞》)冬季并不寒冷的广州,穿“衣缘皮”也就与时俱进地成了时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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